一靈的靈修院

　　忙碌生活透出空暇，拋開工作、音樂與閱讀。百無聊賴的周日下午，步向半生不熟某個小店，買杯咖啡。有雨微微，路上店家紛紛探頭攀談，不時遇見熟悉面孔，突然發現小鎮與我如此親切。

　　多雨小城，在不見日月的雲下漫步，與醒了的，不期而遇的許多記憶面對面。那些步行的記憶：　

　　午后樟山寺，賣地瓜的是我實習時的學生；安康社區，那些窗戶待啟，門內與老婦的談話；小鎮老街區，與販子殺價；奔忙家教、課輔的地方；永和豆漿、薑母鴨，三五好友消磨著夜的街；萃湖，許久未訪的秘密池塘。

　　不期而遇，一個長不大的女孩向我招呼。

　　身長未及我腰，稚氣未熟的面孔，年紀卻小我不了十年。於山城下某國中實習，正值她復學，那時她家長偶來學校照料；高中，實驗計畫移地辦校，也巧是同校。知道她喜歡我問好，問她生活。知道她總是繞路來問安。

　　如往常，問畢業後生活。她說，地球村學英文；也認真學電腦。不期而遇的我笑對：「有計畫的人生，真好。」

　　道再見。被歲月遺忘的長不大的孩子卻提醒我。日居月諸。

　　彳亍前行，呼呼想起多地震的小城。詩人與詩人背手信步的照片。背手信步，把自己也加進這樣的相片裡；彷佛，走上一行波特萊爾的人生路。搜尋閱讀經驗裡的照片或畫圖。拜倫、梵樂希、里爾克詩人們的眼神與步態。覺來，發現路上許多人。

　　不只這樣的許多人。更有那些，奔跑地小小背影，像是姪兒龍龍，或梅姐小兒一休，那樣奔跑的背影；向前奔跑，卻是期待我自後追上，將他們舉上肩頭，上上下下的如乘電梯，或者轉圈，配合呼呼的音效，如坐飛機。

　　那些，我終將追不上的，漸漸成長，強壯，也將負別人上肩頭遊戲的背影。

　　為一杯咖啡步行的下午，與自己不期而遇；穿過芥川式的，不如一行波特萊爾的人生。腳步輕輕有聲，踏。踏踏，「是嗎？」。知道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之後，踏踏響道，想到，「是嗎？」既不肯定，也不不肯定。



△幼獅文藝626期：2006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