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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期重回課堂,讓我更靠向創作者這個面向;某個程度而言,人作為生命,與世抗爭,即不得不創造,那即是生命的創作。形諸於文字,有意識的以文字為媒材進行創作,是一般所謂作家;寫作與教育皆是個人所關心,是以探討相關議題;而探討方向漸自成型,或者在另門汪老師課中讀Hadot而有啟悟,這可說這學期最大的突破。原是以詩人為主軸,但因緣際會,加上「教師」角色這個考量,這角色因具傳遞知識、控制知識與評鑑成果的功能,符應了Csikszentmihalyi創造力系統理論中「守門人」(gate-keeper),對於學習者的創造表現與能力涵養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吳靜吉,2002),我關注的,透過寫作表達生命的我,如何也助人取得這樣的表達。是以預計於20070228至苗栗訪問小說寫者、教育工作者王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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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力」相關議題現在似乎又成顯學,民國89年「創造力與創意設計教育師資培訓計畫」「創造力教育91-94年度中程發展計畫」甚至「創造力教育白皮書」的擬定等,特別身處重點發展的政大此一環境,尤能感受。但在個人以為,所謂創意,若不將之視為生命與世界對話、爭取生存,不將之視為生命表達,存在方式,就難免窄化其意涵,甚至無法理解,創意的本身有種與「既往」、「目前」鬥爭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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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教育實踐日久,且因曾服務於另類教育學校,開設有哲學討論與文藝寫作等相關課程,不時驚服於青少年的創意與想像力,碩論以生命傳記敘說為取向的行動研究,對於敘說開啟報導人自我建構的經驗世界,與乎個體與世界的衝突、和解等生命創造深為著迷,所謂「創造力」、所謂「美學」如何與「生命」相關連是我深切關心的議題,甚至也是切入點。
是以我由生命傳記敘說出發,這種生命史取向一如Kokemohr所言「為了求生存,每一個個體和每一個社會都被迫要去維護某些既有的社會世界建構[…]為了應付新的問題,每一個個體和每一個社會也被迫要去建構新的世界概念」這裡隱含個人與世界的互動觀,不論「建構」何物,一旦成為自足之物,不論是概念、說法或作品等,實具「外化」效果,「它會是一種故事形式的呈現,它也是一種日常生活表達的樣態。經由敘述將可開啟報導人自我建構之經驗世界,獲取個體生命的面貌(生命口述傳記訪談)、職業生活的經歷(主題、焦點式的生命傳記訪談)或是個人特殊經歷故事的描述。(倪鳴香,2004:28)。
我們可以透過敘說看見創作者的生命面貌,他的生活經歷,創造活動對個體的意義,社會機制、機構影響,甚至其創造力的養成如何可能。我想這會是我原先所想要「分享」的。目前對文學創作的探討,在文學院等論文,尤以中英文等科系為典範多以文獻探討為法;而在心理學、科技管理等科門,多以量性方式,問卷法等為度量,雖然欲處理「內在動機」等心理因素,然多成為另種統計數字;「敘說」的個人報導實可為相關研究的另一進路。而前述所謂心理探討,在此一進路下更好說是創作者的「意義賦予」的探究。還是那句話,我想探求「這種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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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dot有個思考的著名路向是,哲學是一種生活方式,「自我書寫」乃精神修鍊(spiritual exercise),乃是這種生活的實踐。若如其所言,我們並不是由書寫來形塑另個精神自我,而是將自我從個別性(individuality)中解放出來,讓自己上達「普遍性」(universality)。我以為這種層次的提昇,很能加入自傳的論述層次。Hadot的思想以為「整體的隸屬感」(the feeling of belonging to a whole)較之Foucalt本能式的快感存在更是重要的。這裡的「整體」包括了人群、包括宇宙。
而書寫的治療效果,或在學校裡鼓勵書寫,也提到哲學論述的立基。因為身在此山中,有種體切感,這次面對王幼華老師亦能感受到書寫的兩個面向:
在Foucault那兒書寫操練方式在捕捉「已說出之事」(what-has-already- been-said),蒐集聽讀見解期能夠構成自我。書寫或者說是主體性的彰顯;但在Hadot那兒,當人書寫之際,並不意味納他人思想為己有,而是他使用這可行的方式,實現已在其理性中存在之物事,並納入生命。而書寫使得這許多觀點能被展現出來,脫離獨我的處境,進入天地的眼目。
個人實在偏好Hodat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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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個產品。作家透過書寫影響、型塑文化,亦為當代社會的創造物,透過對文學創作者個體生命敘述中所蘊含的參照系統與參照視框,我們進而可窺見此地歷史、文化的內涵,此為台灣研究的另個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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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王幼華的原因。除了私人因素,主要在讀了他的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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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幼華出生於苗栗頭份,為山東省在台第二代,這是有如島中之島的生命處境,在客家庄中的外省人。他初讀法文與常年習武的過往引我共鳴;同時在年表中屢次提及登山,與教育想法,由拒斥到投入,任教資歷由國中而高中至大學;他與詩譯者莫渝或編或採構建苗栗文學史,且促成苗栗夢花文學獎,此一是一文化運動;更且投入地方政治的背景亦與我家中狀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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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訪問過程相當融洽,且隨著老師上菜上酒,知道其心愈開。除了許多文壇掌故,也論及許多人物,李喬、黃凡、張大春、李昂、東年等;較引老師側目的,是我提及張大春公寓、都會風格的寫作多在其重要作品《健康公寓》之後,特別是提到罕有人將之相提並論的林耀德,並問及兩人關係;另外就是形貌與他相近的,於彰化任教的宋澤萊。
這個時候,老師就把高粱拿出來了,他說了句:為什麼我不知道你是誰(怎麼聽來是種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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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提及博士論文計畫,他深感興趣,瘂弦、葉維廉、洛夫、楊牧甚至陳黎(不太敢訪問恩師)等,若依此生命傳記研究,特別是採Kokemohr的方式,將不只是留下論文而已,那會是重要的台灣文學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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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外省第二代的身份向我作了重要的提醒,勿以現今文壇與政治狀況對過往外省作家作同情之事,如今所謂本土雖是一種狹隘,卻也是種反撲。
對我而言,這是回到了創作評價的基點,在創作者身份的認定上,看他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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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許多政治相關議題,他過往長期身處黨外,卻也感身處福佬族群的外省人原罪。聽到此處對意識型態等對人的區分感到無奈。到底人得被操控到什麼時候?分數與等第的操控到「你其實是誰」如此的操控?話說回來,他雖投入政治甚深,但仍是個充分的理想主義者,他甚至是極端的人文主義者,無神論者,他的作品也反映了人的疏離、可悲。他說,無論如何要保持創作者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