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起身,面對著冬山河前田景的窗透些光,透過薄紗帶著溼意,有雨飄。用餐時聽阿媽轉述電台阿玲最近的話語,另外是我不曾聽聞的鄰里往事。邊聽,拿衣服洗,因為洗衣機是半自動的,注水洗衣,取衣脫水,這樣反覆幾遍,那些動作彷彿過門,這樣聽阿媽說故事。

  上樓寫報告,也準備下午和意弘到小珈家的事,理理頭緒。近午時分,窗外光竟漸暗,雲是撐張著卻也有溫柔的顏色,取出鄭華娟,又找到不甚喜歡的阿胥肯納吉彈奏老柴的鋼琴小品,竟是很對味的,空氣瀰散那等待的靜謐的氣氛,那是幾首op.72〈傳奇〉選曲和op.37a〈四季〉。玻璃之外是低低的天空,聽不見風;房間裡是偷得閒情的人,此處本非喧囂世界,而雨更平靜一切躁動。今日的雨是心中典型的蘭陽雨,濛濛細;不是落下來的那種,是隨風帶路輕輕的浮搖。

  這樣,下午茶時間,和意弘師一同到三星,與家長談話的同時,感覺翅膀張開,相當特別。竟然也是這樣,感覺自已是對生命有特別地把捉的人,照護他人的人,這樣對音樂有了自己的共鳴的人。回來時天才黑不久,阿媽睡了,準備晚上的工作,在唱片山海中找出普雷特涅夫二○○五年發行的老柴op.72,十八首鋼琴小品,我最愛的他的專輯。
  
  《十八首鋼琴小品》是老柴最後一部鋼琴組曲,有和北國葛利格的音樂日記,卻也是被俄羅斯音樂學者視為六號交響曲《悲愴》的鋼琴版本。那像是貝多芬op.126與貝九的關係。這張專輯是二○○四年六月二日蘇黎士現場,還有蕭邦升C小調作安可,是我常饗耳朵的東西。 

  像是打開久藏的書信,有種收到過往自己寄向未來那樣的心情,那時絕無法想像人生落腳於此,也無從想像安步當車的我,現下每週在雪高翁肚腹感受山的心事。 音聲響處,翻找過往,回到二○○四年一月,在實驗計畫辦學與論文百忙中,聆聽普雷特涅夫現場。那次上半場是舒曼,下半場是這十八首琴聲心事,餘韻讓我留下此刻已無法寄出的信件:

     上個星期六早上值班,因連日勞累,即便看了像蕙蘭這麼精彩的作業,也只能放下批改的筆,
  反倒拿起《希腊左巴》看了五分之一,非常累,下午,找個地方喝咖啡,讀起成語與文化課的作業,
  看了看,又拿起弗雷勒的書…。真的只能說事情多,專注有些困難…。 
      
    周一、二到今天早上,沒能好睡,如果寫評量的時候,要避免公式化,讓每個孩子感到被真心
  觀照,如果想要寫評量如一期一會的每封信,真是很傷腦力(所以這肯定難以推廣);這兩日下來,
  沒能睡好,除了書寫的壓力,還有百分測驗成績的瑣碎事,還帶回全部修課孩子的作業,就怕評錯
  了…。昨天四點上床後,七點起來向學校告假,繼續寫規畫,我咧,真是累,而幸好,幸好小事休
  息後,我依然去聽Pletnev…

    說真的,一開始的〈葉集五首〉,可能是我耳拙,甚至差點睡著,舒曼的曲子有時就boring,
  何況這樣的詮釋…,可是待到幻想曲op.17-這是具有克拉拉舒曼動機的曲子並有貝多芬〈致遠方
  愛人〉的呀-不禁凝神…。後來,我發現我聽進了Pletnev,他彈舒曼的音色不能算美,卻有許多層
  次,其間的起伏變化,令人神馳,更特別的是,我竟能現場聽到那微妙卻明亮不過的弱音!極細極
  微卻顆粒清楚,目前我現場聽過的琴家,未曾有過這種演奏,幾顆舒曼的呼求,就這樣投入氣湖,
  漸自散開!奇怪,同樣是舒曼呀…。 
    
    但是令我訝異加倍的是老柴最後一部鋼琴組曲,op.72, 很不熟的曲目,卻是深深打動人
  心,離去前聽某操美語的老外對友人說:我從不知道柴可夫斯基的曲子這麼多樣…。的確,像一
  首右手需要在高音持續跳躍,左手仍得如歌詠歎的曲子(好像是老柴的馬厝卡),沒有相當相當相
  當高度的控制力絕辦不到,才一彈完大夥兒便歡聲不絕,非是溢美!第八首〈對話〉,之後的圓舞
  曲等,都讓大夥兒不住叫出聲了! 
    
    但若以為只是炫技滿就低估了他,第十四曲〈悲歌〉,我想不只是我望著天花板沉思,當時聽
  到身旁不少嘆息的人,而手兀自舞著,或許是一音樂系學生…。而這悲歌,在人稱地位如鋼琴版柴
  六的這組曲子中,相信也有不少故事,那左手如愛之夢的音形,卻像是生命的提醒,沉些的,樸素
  些的,沾染著嘆息的…。  

                                                                                                                    2004-01-15 00:37:51


  我不是頂喜歡普雷特涅夫,然而就像你無法愛上的女子偶爾也以她特有的側面將你感動,或者因追憶似水年華想要挽回某些流逝華光之際,命運卻帶你走向無法推知的霧裡,卻又在霧中篤定,覺得本該如此。他的琴音常給漫不經心的感受,卻也有種內心的造型,適合老柴憂鬱的慢速度。

  日子是這樣像老戴的老柴:「灰暗似乎就是柴兄一生的色調,在這個色調之中,他有他小小的浪漫的情熱,小小的掙扎,小小的開釋;他的內在世界就是這樣。」而在這樣的世界,這時空,重聆老柴音樂,打開他的音樂日記,也走進蘭陽的內裡,這風雨教養的土地教人感到未曾被澆息的先民熱情;這樣雨中不喧嘩的土地,低調而溫熱的內蘊,有種美麗,她生就樸實的漢子,碧玉般的姑娘。

  雖然某些陽光透亮的下午在三星五結圓山冬山的綠意間感受到艾爾嘉般的英國下午-這個比喻不頂好,也只是偶爾聽見他的小提琴奏鳴曲,聯想到英格蘭人某種高傲的自抑;卻是在這典型的宜蘭浮雨景色,彷彿不經意便溼透的世界,聽這音樂感到心魂有種自我發舒的憂鬱,其間略有種老戴描摩的心境:

  「…在那世界充滿了沉鬱與平靜,苦痛刺不傷人,歡樂也跳躍不起;那是一片灰暗的日暮的原野,水流慢到幾乎消失了速度,雲兒也停在那裡。」

  而卻也不只是這樣的,因我不是這樣的,是以,這片土地,不只是這樣的。

2008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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