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若要給實驗計畫的教師研習定調,或可說就是戲劇。每每置身劇場的時刻,不論是交互角色扮演,講師敘說或是最末次playback劇場(譯為:人人劇場,或者,一一擬爾,或者,同理心劇場),流動其間的某種氣味教我特別敏感,那種:小說氣味。
  「一般常聽見對小說的推崇便是:我在書中的人物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彷彿作者談的是我,而且對我瞭若指掌;有時也會聽見讀者嘆氣:我覺得被這小說攻訐,被它羞辱,被它全身剝個精光。對於這些表面上看起來幼稚的看法我們千萬不可加以嘲笑,」我這整段抄自米蘭昆德拉的話語無非要藉他的結論:「這就是小說被當成小說來讀的鐵證」如此旁證人生,人生的小說性。


〈聖詠〉

  主題T:我聽見那個聲音,他在說我的故事,他在故事裡原諒了他,我聽見了也由怨恨裡解脫,原諒了印象中的他,原諒了自己。
  變奏。李仔和鍾妹交相扮演。李仔扮演鍾妹,說出了先前聽到的,鍾妹的故事:鍾妹一次戲劇課裡,探索過往,面對原生家庭,那是她得不到愛,飽受歧視與傷害的心痛所在;正在自我探索難以前行的時候,不意左近出現了啜泣的聲音,輕聲述說著,如何他解開了那個結,看著曾給他痛楚的人老了,病了,甚至對過往也失去了回憶的能力,這個說話的鄰人自陳他自回憶的牢裡脫開,說他在認真對待而後,在此刻穿過了,放下了,這樣的故事。鍾妹有點晃神,無意聽到這故事,竟也釋放了某些抑鬱難平的悶氣。李仔這樣說鍾妹的故事,一時氣氛凝結,在場聽者嗅著自己。
  發展。年後,某人在劇場中貢獻出生命故事,我們把他演出來。我是那個冷酷的父親。我的身體代替了李仔的言語,表情和他說話時構作的情結。有人自我身上,嗅出他父親的氣味:高高立著的指揮。高高站立,我指揮扮家人的眾人,意識到由高傲而冷酷的視角望向,家,那種熟悉感,這時竟慶幸自己有別的觀看角度…。
  詠唱。柯爾托(A.Cortot)談法朗克(C.Franck)〈前奏.聖詠.賦格〉,他提到聖詠的主題開頭雖帶有苦惱的性格,卻又有溫暖的充實感,直言之,這主題並非哭泣哀號的靈魂,而是坦白無諱的靈魂。這一切,是走向自我的復歸,這聖詠所呈現的形態,是心著於物而有憧憬,進而因信仰了前進,雖然履之或苦或憂傷,但那「我能在何處找到自己的救濟?」的徬徨前行,終究在前行之後中,發現一絲射來的光芒。


〈賦格〉

  因為種種因素,自幼對生命充滿疑問,情感豐富對自己又善惡難辨,胸中總有恨意,又善機巧偽裝,內心充滿困惑與黑暗想法,心總是晃悠晃悠的;迄高中,頗著迷赫曼.赫塞筆下的悉達多,問題或許還不那麼顯明,竟也試著四處尋找答案。某個晚上,在例行同修時刻,因緣際會聽見聲音。那次,在我偶爾嗤之以鼻的某道場,有個女子前來證道,以現在話語來說,其實是生命故事分享,她自陳母親往生早,父兼母職相當不易,但在她青春狂飆之時沒人談心,常對父親不敬,有許多叛逆的事情云云;直到有次暗裡聽見父親向人求助,她終於忍不住淚地轉述:

  「爸爸說…」一頓,「只要給我工作養活小孩,什麼事我都願意…」

  她邊說邊哭,感覺像懺悔又不全然是,可能還帶著幾分終於懂事了的緩解。一時全場默然,不久共鳴著哭聲。我心雖動搖卻沒有掉淚,可轉眼被身後哭聲震懾。
  幾個外省腔口音聲傷心,幾不成聲,聽得出泣下所言:「我想家…」「我想我娘…」我轉頭,看見老人幾位揩淚不止,是那些被時代左右不得自主的老兵,他們的哭泣、白髮與皺紋,還有當下聯想的那些故事,那些返鄉探親見了爹娘跪地無法再起的,令人心碎的畫面。
  當場我被劈了雷。傻了。那夜,長大了,變了個人,真的回家了。

AM 02:42 200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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