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為見你一面,其路曲折。一個季節前,便留意你的到來,為目睹你容顏,聽你妙音,挑了個好位置,即使因自身常為音樂廳嬌客而有五折優待,所費銀兩仍足夠加滿油箱,台北台中來回。

  時間是六月三十日,指揮贈票兩張給東海岸詩人我島嶼邊緣的老師,他偕同洪軒樂派教父陳君赴你約會,開場時不見我,特來電相問。這晚還計畫理個髮,並跑跑操場。回說自己買的票是七月一日下午。

  近子夜整理行程:夜裡的詩人小聚,上午帶孩子相聲比賽,下午音樂會…。赫然發現,錯記與你相會的日子。二樓三排11號的座位,票面時間是週六晚七點,這夜空著 。


  總以為嘆惋有三:美人遲暮,英雄氣短,江郎才盡。如今該加一條:買票記錯時間。說得文言些,就是相逢不得時。在這時間街角錯過你。寫字的粗人,不禁脫口個s開頭的字。


  關於美人遲暮,關於時間,關於因愛放手而成全的風韻,關於世紀末的維也納。中生代詩人對新生代說:我說給你聽。


  當晚在洪軒與兩位陳君相見,只得自我解嘲,還未到遲暮之年,即便你是我歌劇世界的夢中人物,也不急於一時,也許下回見面更能懂你。


  更能懂你?Marchallin!午夜驚醒時停住所有鐘擺的舉措,我也多麼希望青春留駐,衰老是上帝的玩笑嗎?給你美好的一切,卻又任其敗壞,無可挽留。更且,一生彷似一日,青春逝去好快。你那第一幕的獨白:


時間是個奇妙的事物
當某人懵懂度日
它毫無意義可言。
但在突然間,
他意識到今非昔比
時間一直在我們周圍
也存在我們體內
它慢慢滑過我們的面容
慢慢亦於鏡中流逝
流經我眼角;
它慢慢流逝
流經你我
其勢不斷如沉默的沙漏

幾次我聽它流動,冷酷地
幾次我午夜夢醒
試著停住所有鐘擺,所有的
然而…
每個人都不該恐懼它
它是天父所造之物
與我們相同呀


  十八世紀,玫瑰騎士是傳遞愛情的信差。奧地利當地習俗,玫瑰騎士代替委託人將求婚信物—銀玫瑰-送給未來新娘。銀玫瑰,不朽的,愛與承諾。然而,卻不自然。


  思前想後,決定貫徹長成後的自我風格,好好把握。為與你見面,網上找了三張入場卷。一張票主七月一日一時三十分才下飛機,一張凌晨去信便問,一張帶孩子練習回木柵後網上看到。最後和簽名魔人J先生接線。雨中直奔戲劇院。


  好事多磨,J先生拉肚子,差點趕不上,本想再買二日晚的(現下想來真堅持),他好樣的衝來。有趣的是,等待其間買了本很應景的詩集,同輩詩人《你的聲音充滿時間》。


  是這樣的,三十來歲的年紀,在當時已是中年,風華逝去,在十七歲的貴族少年屋大維(Octavian)那兒尋求慰藉,時間帶走美,卻給人智慧,或許明白屋大維總有離去之日。
  Today or tomorrow or the day after that.
  那是捉不住的沙。
  握不住的,沙與哭。
  這是老天的玩笑,是對你的生命乃至美貌的大玩笑。夫人,你因那樣的姿勢而迷人,因知道緊握夢境與緊握晨露一樣無濟,因而放手如施,那樣而迷人。


  得承認,因這樣淒美內省的獨白,我幾幾乎流淚。

△ 
  由生活中瑣碎的情感小事,昇華成寬大的愛,愛所愛的選擇。點點燭光,使劇場呈如諸星交輝的夜空,顆顆舍利見證著燃燒後的冷靜與祝福。這種成全,和諧的三重唱毋須多言:


Marschallin:元帥夫人
  我選擇用正確的方式愛他,所以我也要愛他所愛的那一個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這麼快就必須面對這一刻!
  這世界的大部分事情,在初聽的那一刻,都是不能相信的。但當它們真的發生在你身上時,你就會相信它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男孩站在那裡,我站在這裡,還有那位奇異的女孩--他將會與其他男人一樣感受到那樣的快樂!就這樣吧。

Octavian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要問她:真是如此?只是,我知道,這個問題,我不能問。我想問她:為何我心裡會如此顫抖?是不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不敢問。我看著你,蘇菲,只看見妳,只感覺到妳,蘇菲,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愛妳!

Sophie
  我感覺身在教堂,神聖又畏懼。但是,又不聖潔!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到底如何。我要跪在那位女士面前,為她做一些事情,因為我知道,她把他給了我,但同時又保留他身上的一些事物。我真的不知道我感覺到什麼!我想瞭解,卻又不瞭解,我想問,又不敢問。--這讓我一陣熱,一陣冷!我只看見你,只知道:我愛你。  


  傷逝、感激、羞怯層層疊疊,交織成一片優雅,這美妙的三重唱而後,互訴衷情的愛的二重唱。如此細緻還因你出空位置,讓青春挪騰,讓美尋找完滿的形式;而美歸其式,愛與傷逝裡你有種姿勢。你自知驕傲有罪,卻不太能謙卑。



  二○○七年七月一日,我在國家戲劇院四樓三排3號,這日這座位,滿著。

  一九九五年七月,島嶼邊緣的詩人作〈玫瑰騎士〉

我倒立,我倒帶回去年夏天
為了舔食夏日最後玫瑰的陰影
「這沈重的幸福,不似來自人間……」
玫瑰是玫瑰色的,一如花瓣是花瓣狀的
我翻騰於你的掌心,讓記憶的花瓣
紛紛掉落。騎著以時間為韁轡的
旋轉木馬的玫瑰騎士
「我選擇用恰當的方式愛他,這樣
我甚至能愛他對別人的愛……」
玫瑰是玫瑰色的,一如半月是半月形的


  
  便條致元帥夫人:

  你房間是銀色的玫瑰
  透亮潔白的金屬色花瓣
  我輕輕剝除
  那模擬永恆的承諾
  內裡空虛
  這是不眠的夜
  迴盪著你聲音的
  深遂,幽微的空間
  你的聲音呀你的
  聲音充滿時間

一靈,二○○七○七○二清晨


  這陣子忙著告別,竟錯記見面的日期,終於我是見到了你。一次錯過,竟使這次的見面更飽滿。不託人送信,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在此我公開致意。青春之末,你調校我胸口的時鐘。


AM 02:39 200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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