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疆的種族在世界上不為人知,這點他尚未出生時便知道了。他的種族相對於另一種強勢種族而言十分矮小,也沒有創造萬物的雙手。當川疆還未出生時,就清楚地了解己身種族的優勢,包括僅三年的壽命、與生俱來的無窮知識與動物天性等等。五月二十號,川疆決定從母體裡誕生出來,十九號的晚間,他的母親請了醫生與牧師,共同見證兒子的誕生。川疆正式離開母體時,正好是隔天的凌晨一點,他把身上的黏稠液體清洗乾淨,在父母為他準備的床上渡過出生後的首夜。
  
  雖然僅是一夜的睡眠,川疆卻長大了許多,這與他本身的意志有很強的關係,或許他認為自己的童年已經算在母體內了,便跳過這個時期。他腦中充滿幻想與冒險,似乎是到了青春期。日出的光芒照著川疆墨綠色的皮膚,早餐時,昨夜的牧師也與川疆家一同,至於那位醫生,由於他已經接近兩歲半,在業界算是超齡了,他決定讓川疆成為他最後的工作。後來,醫生很慷慨地表示願意成為川疆一家人的早餐,川疆家便把醫生做成早餐。這種食用同類的習慣很常見,一方面又可以節制不斷攀升的人口,一方面又可以填飽肚子,除了素食者以外,他們沒有人不曾吃過同類的肉。
  
  川疆決定早上十點時,要舉辦一場演講,主題是關於他們的民族、國際交流等等,因為聽說最近有個地上世界的生物來到它們的世界。演講有許多聽眾,包括大學的教授以及政府官員等都有出席。在川疆的種族中,智慧雖然是與生俱來的,但是在出生第一天就舉辦演講的人仍然十分不容易,川疆很高興可以為家族爭光。午餐時(主菜仍是醫生),地方電視台報導了川疆的演講,也採訪了那個外來的種族,「在我們那裡,」那個巨大的動物說,「起碼要到廿歲才有可能演講。」川疆並不會看不起這種緩慢的學習文化,但是他認為在短暫的生命中應該加緊腳步學習,每天的歷程都應當寫成一本書,才算是活過。下午,川疆靜靜坐在戶外的樹下看報紙,突然,人生的孤獨轟地在他心中爆發,他靠著樹幹哭了許久。他以前從未感到孤獨,是因為身處於母親的體內,那時,他可以盡己所能地思考,而不被外界的繽紛所干擾;但在出生後,他發現世界的單調與枯燥,他太快融入這個世界了,以致於世界跟不上他的腳步。
  
  川疆想起一位歷史人物,名叫南返,他的故事全世界都知道:在僅半個月的生命中,南返靠著自己的雙腳走遍了地上、地下世界,當他走到為人所知的最遠處時,便決定以死亡作為紀念。川疆反覆回味這個故事。這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視力有些退化了。他漸漸浮現出夭折的念頭,這時他出生還沒有滿一天,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否則,就必須等到兩歲以後。整個下午,川疆在住家附近散步直到天黑。
  
  川疆回到家時,老邁的身體十分沉重,雙眼也已經瞎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告訴父母自己打算夭折的消息,母親雖然感到可惜,但還是尊重他的決定;父親則是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他,似乎正在考慮如何烹調這個不老不少的兒子。晚餐後,川疆便先就寢。
  
  他夢到南返,在他家前面的樹下徘徊,他一看到川疆,便對他說,在遊遍了全世界之後,他知道這裡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站,他已經沒有遺憾了。川疆醒來後,發現自己知道夢裡的南返會怎麼做,於是他哭了,眼淚順著滿臉的皺紋曲流而下。他摸著黑,用僅存的微弱力氣走到廚房,他媽媽在廚房放了個箱子,形狀就像棺材。他躺入箱子裡,繼續安穩的睡眠,卻再也沒有醒來。

  2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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