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靈的靈修院

冬夜裡，他放CD片
依稀是向壁爐添柴
動作，好似多年前
先輩起灶煮飯燒水

音聲似水卻是霧化，此刻其人
身處某室，所飲者
友人所贈中火茶
如煙蒸騰，其狀迤邐然
而逝者如斯，如過食道
過耳道，彷彿他也置身
人生道上
時光車站

　鞋子們爭執不已
　往還地球的一部份
　音步若無調
　這世界的琴聲卻依稀有條
　旋律以茲辦認

他反覆播放那段落
鋼琴成調，化做伊人
如時光秘語，卻是再來一杯
陳年中火茶，水氣如霧
音聲煙幕，時隱時現的面容
是青春
是細心藏掩
以露隱喻的秘密

由近而遠而虛無
那聆聽的耳朵失去輪廓
沒入由內而外而漫流的
心思當中，一段旋律
模糊，曖昧而清楚
唱的是悠長
卻不宜張揚的
詩

明日晨起，我們都是
葉尖的露珠
欲滴又滴
包裹整個世界的喜怒
如此短暫卻仍勉力陳述
千萬個去日
折射虹光的黎明時刻



AM01:36 2004/1/4初稿
20050109台北愛樂電台
20050619端午松園連吟


*
　　以寫日記心態寫詩的日子。記得二年多前聽盧炎譜陳黎〈一茶〉，現代味十足的音樂表現中，竟也聽出曖昧之至的，古典情思，那是十分奇異的經驗，似乎跌進了兩個藝術家的心靈世界。
　　
　　20040103夜裡，拿到陳黎所贈「燒燒的」盧炎作品集，盧炎譜戴洪軒、陳黎詩作。一杯咖啡而後是茶佬陳毛子半買半贈之中火茶，讀九歌編輯半買半贈新版《島嶼邊緣》〈一茶〉。心血來潮，不竟時，得詩。
　　
　　惟末了聽Kremer與Afanassiev的布拉姆斯與布梭尼，這DG版的布拉姆斯奏鳴曲極好！速度偏慢，雖非大歐與李希特的灰色特詮，卻如法朗克旖旎風情浸入秋末冬中的時節，更符詩中情意呀，如此一夜。 



〈一茶〉陳黎

於是我知道
什麼叫做一杯茶的時間
在擁擠嘈雜的車站大樓
等候逾時未至的那人
在冬日的苦寒中出現
一杯小心端過來的，滿滿的
熱茶
小心地加上糖，加上奶
輕輕攪拌
輕輕啜飲

你隨手翻開行囊中
那本短小的一茶俳句集：
「露珠的世界；然而
在露珠裡──爭吵……」
這嘈雜的車站是露珠裡的
露珠，滴在
愈飲愈深的奶茶裡

一杯茶
由熱而溫而涼
一些心事
由詩而夢而人生
如果在古代──
在章回小說或武俠小說的
世界──
那是在一盞茶的工夫
俠客拔刀殲滅圍襲的惡徒
英雄銷魂顛倒於美人帳前

而時間在現代變了速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
你已經喝光一杯金香奶茶
一杯茶
由近而遠而虛無
久候的那人姍姍來到
問你要不要再來一杯茶

一九九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