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孩子交接的時候,正深入的體驗著生命史、Satir等滋養,現在看來,覺得這孩子由那種悶樣到如此深度,還是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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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跟自己的上一代的關係,埋藏著人對自己的下一代的聯結,也許人會輕易的離開世間,也許人會看著親人離開世間,但是我們可以選擇記下自己的一切…

       
三篇特別有感觸的隨筆,或許自己不記得什麼時候;或許日後有人;或許讓世間的人們記得,記得自己如此不可取代。


回憶一次過年關於家族成員


       
一月一日,天冷得緊,父親提議全家去爺爺家吃火鍋。一方面想跟爺爺奶奶聚一聚,二方面天冷,看看兩老應該的。隨後便跟著父親去採買火鍋料。


       
隨著家裡飲食革命,漸漸的影響了爺爺奶奶,他們兩人口味清淡許多,鹽少了,肉少了,油也少了,而且清晨等公車時,對面的公園總是看到他們的身影,兩人打著拳,爺爺在跟其他老人談天,看見奶奶在公園外圈繞著。一圈,兩圈

  對老人來說,活動總是好的。不要時常的輪椅;只要休憩的藤椅。

         近些日子,爺爺走路是波折不斷,上下樓梯尤然,更別說是健行了。每週一摔是慣性,每日一滑是必然,就連眼睛都看不清楚了。眼看著他身體變差,每每不知如何跟他對話,只是聽著他;日子久了,我就是他的聽眾。

        買好火鍋料之後,我們往爺爺家去,氣溫更加的冷了。燒開了鍋,放了許多的青菜香菇。隨豬肉上桌及羊肉下鍋,弟弟們開始樂了,爺爺把酒到進了小杯裡,準備撮合著肉吃。

        最近,媽媽時常勸爺爺少吃肉,多吃青菜。也持續跟奶奶解釋紅肉對身體所造成的負擔及傷害,這個觀念對經歷過物資匱乏時代的奶奶來說很難習慣,解釋了多次也改不來。爸爸卻深深受到影響。少油,少鹽,清淡

        肉慢慢透了,青菜漸漸透了。紅的,灰的;青綠的,深綠的。

        當爺爺開始夾肉,爸爸一直跟他建議,不要吃太多肉,多吃菜才是,然後幫坐在旁邊的小弟夾了許多青菜。爺爺依然一片片肉夾進碗裡。這時,當最後一片肉要夾到碗裡時,肉從爺爺的筷中滑落,看著爺爺用筷子夾那片落在桌上的肉。奶奶說:[別夾了,那掉到桌上啦!等一下擦乾淨就好了。]   
  
  爺爺回道
:[成的,我夾的起來。
]

  爾後我聽到的不是
[成的,我夾的起來],而是[可以的,我看的很清楚。]

        又一次,再一次,反覆播放。
        

 
回憶一次週末
寫於血

 
       爺爺怎麼了?


  星期天下午,走到巷子口,一陣寒氣直冒而出。

   中午於公車上,回想昨天聽爺爺年輕的往事,他所說年輕時的戰場;想起最近他對於世界及人生的一些看法。霎時希望能夠想起當時爺爺的面貌,可是依舊如同黑白照片,如此蒼老。

   姑丈和表哥攙扶爺爺走出,右邊外套整片染血。爺爺用手壓住衛生紙覆蓋的皮膚,不斷的冒出鮮血,點綴白色條紋襯衫。當天中午回到巷子口,看到他被抬出來。姑丈車門把上,沾上了爺爺的鮮血。

   爺爺家正好跟我們與姑丈家在同一條巷子,平日在家中沒事情,就可以去跟親戚們聊天。有時社區會有公車經過。行人稀少,社區的位置很高,很多時候看著霧攀附在對面的山上,起伏的情緒隨之而平。

 

    醫生說爺爺縫了十來針,臉部有兩道相當深的刮傷,傷口的肉都外翻,要逢好幾層。聽著聽著,臉部表情變化最大的不是我,更不是表哥,也不是姑丈,就連爺爺自己也很平靜,反倒是奶奶,臉色蒼白道出了她憂慮。

 

          醫生接著說:[他很幸運,傷口跟動脈只差了不到五公分,沒割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晚上七時,爺爺乘著母親的車回到社區。幾個小時,心態改變許多,相信自己面對死亡又多麼容易,沒有遲疑。沒想到就連受傷的親人,都要如此擔憂,如此畏懼。想起父親經常問:[人是不是真的能夠面對死亡?]

     
最後,我看著爺爺,他虛弱的面孔,浮現了另一個我,一個蒼老的我,一個八十多歲的我。

     姑丈也回來,看到他車門上的手把,還沾染著乾硬的血片。

我自問:你能像爺爺一樣平靜?我是不是能夠面對死亡,看開一切。從容?

 
回憶一次雨夜關於距離


  每當隨著爺爺出門的時候,透過跟他聊天,距離就會愈來愈遠,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上來,經過多次的傾聽,快要達成共鳴的時候,又一再的,失去了原本清晰的言語。

  每次自己跟爺爺聊天聊得久了,因為從小到大對爺爺總是又敬又怕,每次都希望能夠跟他談些不一樣的事情,然而話題反覆的都說著當年的家族往事,也重複著當年打[日本鬼子]的記憶。一次,我嘗試跟他討論關於未來升學的問題,一方面希望他能夠給我一點建議,二方面藉由指導我來以舒緩他心中邁向老年的壓力,起先只是這樣想,經過長時間的對談後,眼前這位年過八旬的老先生,年輕了幾歲,思考似乎也靈光了幾分。

  原來,他要的只是從關懷別人中被關懷。

  小時候時常看著奶奶做麵包,看到他從麵包機裡拿出剛烤好的土司,我跟表哥總是迫不及待的要大快朵頤,奶奶總是把葡萄乾灑在上面,滿懷著笑容看著我們吃著土司。

  奶奶的學歷不高,對知識性質的任何東西都絕了緣,她總是默默的看著股票雜誌,希望能夠賺到一筆,每個假日的晚上,總是觀賞著[大陸尋奇]中的大陸,自己與奶奶的對話中,總是不能離開三種類型,其一是生活瑣碎,其二是家人的狀況,其三是哪邊的菜比較便宜。不是每次都聊這些,但也相去不遠,聽著她擔心東擔心西的,跟她的對話總是如此瑣碎。

  最近想起這些往事,忽然有感而發。自己不像以前那般看輕奶奶,慢慢能夠理解,每個人在生命中,都有某種大大小小的堅持,這些堅持化為記憶的時候,總是對其特別重視,重視著旁人覺得無聊甚至可笑的事,可是對於爺爺奶奶來說,這些是他們一生中重要的事情,當我了解到這件事的時候,猛然發覺自己過去也有許多愚蠢而可笑的堅持,但因為這樣的發現,又覺得跟爺爺奶奶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2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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