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靈的靈修院

一、

與遠方的海共鳴
夜裡細敏的聽覺呀
擺盪如空中一線神經
矢向時間兩端
穿過無數個昨天、明天
每陣微風都叫人震動
叫人想得多

生命此岸耳朵如海螺
收納亙古耳語
聲音來自眼前老照片
一張五人全家福
已逝的父親
今日將老的母親
已到當年父母年紀的
妹，弟與你
你們立於海上長虹
天風吹髮吹湧起的浪
訴說著迢遙往事

其時你未上小學
么弟未滿週歲
這是跨海大橋
一九八八，冬至

二、

回憶呀是種魔術
具體了細節消逝早已褪色的
不成篇章的昨日
沉澱了那些喃喃音節
情緒與經驗
在聲音紛陳的時間裡
它們成石成礁
即使質地不易明白成份難解
竟也生長不斷
浮出變幻如夢的海面
落實為孤立堅實的島嶼
生命立足之地

三、

夜望老照片
踱入時間門廊
彼時對岸大島仍堅持
汪洋藍色的路線
吾人視線如橋路過更迭的時代
此岸跨向彼岸
海流洶湧總作生死吼
途中橫亙多少死亡
與我最相關的
父親，一九八八年橋上留影
好似舊版的我
與他對望在不同的時點
漁翁靜望白沙島

四、

龜蛇交頸的傳說
強力環抱吼門海域
這是海神壯碩的懷抱
臂膀交抱臂膀
啊父親的形象
雄峙汪洋那樣的男性
堅強、獨立、全力以赴
地標於菊島海上
又如廣長舌頭說法
其聲迴響討海人的童年
又為海風摩擦
啊遊子鄉愁的琴絃

五、

橋呀這奇異的空間
此岸彼岸的聯繫
島與島間的空中的島
孤獨的另種形式
無人停駐
一如海天之間的所有物事
所有的人，父親母親
橫繫遙遠的過去與未來
宿命總是被穿過

澎湖跨海大橋一九八八
此刻你已變換容顏
老照片中你和父親俱成歷史
大橋橫空如橫眉
白色身影穿過億萬年頭
長夜裡一道閃電
靜且冷
橋上父親唇邊帶笑
彷彿低語：片刻即永恆
彷彿抵敵著時間

照片中竟有蒼燕鷗來
他們群聚繁衍於老橋舊墩
重構海上圖景
鳴聲不斷
一時更新我的聽覺

註：
跨海大橋聯結西嶼（漁翁島）與白沙，橫空跨越海流湍急且多暗流漩渦的吼門，橋兩端的兩座小山，據傳一為通梁村的龜山，另一則為西嶼竹灣村的蛇山，它們原本是吼門的守護神。友誼深厚，每當夜裡就會跨海交會。父親多年前帶我們全家到此一遊，而他過世後，發現當時的照片竟是家裡少有的全家福。

2007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