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st la vie,La vie est futile。但瑣碎無趣的人生還是有其趣味,憂煩焦躁中的小趣味,某學弟讀了這篇文章,回應是當日我和小郎君對話的旁聽者,來往之間似乎音樂會沒完,齊瑪曼走進人生。上回,聽交工也是如此,只是不及寫出。
     生活的趣味幽微,只是法細心粗,而心細敏感,連哀傷和無情的現實也起大作用的領受了,小小趣味之得如何抵敵?但要說得不償失卻也未必,箇中苦趣還是來日再說,這就涉及老爸和老媽的對話啦。


 「你哭了?」散場之際,問一日三逢的樂友小郎君。

   二○○六○七○八,我提早近二小時到音樂廳,為找個喝茶位置將一首詩續完,詩中情景大概已將我面前座位的空清寫出,其時「夜滿漲的時候/鄰座星散/杯盞交談的音聲/魚貫加入街上流光」。但春水堂竟已滿座,廳內唱片行前本有一排座位,也無虛席。張望之際,有聲音將我喚住。

  「請問…是易霖兄嗎?」轉頭看是個斯文人「因為你部落格上有照片所以…,我是小郎君」「喔,仁瑋」兩人就這樣立談竟時。

  在許多樂迷今年最期待的音樂會: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獨奏會,與樂友小郎君初見面,且勾連許多往事。之前交換過如老大師柯爾托(Cortot)、怪才路易沙達(Luisada)等聆樂心得,打過一次電話,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聊開後知道他是我高中學弟,也和我國中摯友認識。談起當年三民路上的大眾唱片、新學友;我的國中同學,曾是他同事,似仍是憤世,後由婦科轉小兒科;聊到中學生活,育才街,我們交錯的人際,那些相識的人;聊到他腎科醫師的生活,他慶幸自己還有音樂這樣的,我所謂的第二生命,工作之外有所寄託,可以投入的不同的人生。他翻出他帶來的,期望散場後得而獲簽的黑膠唱片,聊到不在今日演奏會曲目的敘事曲(Ballade),熱切分享年少時反覆聆聽、習練的蕭邦敘事曲。我腦中和著琴音竟又生出許多場景轉出許多情節。

  月下少年,敘事曲,白了的頭啊,那是月光還是時間?  

  約莫九年前齊瑪曼來台,吾友小郎君因期考壓力沒能蒞場;2003年我甚至還在新竹替陳君買票,但SARS禍大,緣慳;三年又過至今天。

  記得陳黎寫過一篇教我落淚的音樂散文,蕭邦的幻想即興曲,他和學生與種種過往重又在音樂裡幻聽幻視的發夢,而夢確是也卻是唯一的真實;這晚我則是「碰」到許多老師,吳靜吉,吳鳴和莊裕安筆下的陳君,但真正「遭遇」的,是小郎君。

  整場音樂會讓人感到參與了世界,這是真正的大師。上半場花俏的莫札特K.V.330;拉威爾〈高貴而感憂傷的圓舞曲〉見識到美麗的敲擊與精緻風格的調和;蓋希文三首前奏曲,沒有爵士味的美麗蓋希文。中場和小郎君深覺此行太美,這半場,詮釋或與曲子印象出入,但那音色之美教人無條件的接受一切,從未在任何聲音再生系統前聽過的聲音,琴音顆粒相當渾亮,又甜又圓,似乎人就在聲音果凍中,空氣就是那個味道。事後與精於調校音響的吳鳴老師聊到這場音樂饗宴,仍口水直噴,大呼過癮。

  下半場,齊瑪曼招牌,蕭邦,四首馬厝卡舞曲與第三號鋼琴奏鳴曲,好之又好!但更特出的是樂句章法,無懈可擊,除了精雕細琢的音聲顆粒,句句緊緻連靜默休止也確切掌握的曲子,整首彈來真是巧奪天工的好織錦,將我們緊緊裹住。蕭邦是他本色。

  但安可曲,竟是今日遇見的最大驚喜。蕭邦,敘事曲第四號。

  蕭邦有四首敘事曲,皆採用三拍子系統,首首傑作,或可說他就是這曲式的奠基者;據舒曼說法,曲思本於蕭邦同鄉詩人密契維茲的詩,但我們更好看成蕭邦以之為發想,傳達的如俄國人索洛甫磋夫在《蕭邦的創作》裡所提,有著波蘭人民各式各樣的心靈表現,更可放置情話私語或感時體國的龐大憂傷。這晚,齊瑪曼安可二首,第一首這蕭邦〈第四敘事曲〉有兩個主要主題,美麗難名的第一主題在曲中四次變貌,骨架是奏鳴曲式,但因主題變奏的發展,有又迴旋曲精神。像黃昏風吹不去的霞氣,次次的聚散開闔都帶來些些感傷,些些覺醒,最終在華麗詩化中,聚攏成的音聲如滴若淚,幻想即興般的疾馳成為滿天燦星,轉瞬,夜是靜。

  當安可,那美麗難名的樂句出現,靈犀有感竟是:「小郎君一定感動莫名」。正在不久前,如此的急切分享音樂給他的不同生命,他之所以不只是看盡病厄,不只是望診操刀的機器,藝術對他而言讓生命更有感覺,細敏的,人道的,彷彿有什麼更久長,更可追求。

  「青春。愛。貧乏。平庸人生中,崇高與美的呼喚。」

  這樣也可以註釋。人生如處一孤島,島嶼邊緣,幻想即興都成詩人,我們由外在於自我的他人裡,遇見更高更深的自己。這樣發現島與島的聯繫。天與地。

  不知為何,就這樣遇見了我的學弟,樂友小郎君。在那樣年少時節在同樣的街道穿梭,想像他開張耳朵讓歌詠般的旋律流入身內心中,也反覆視譜、彈奏,那樣的調整身體姿勢、節奏與觸鍵,那樣的,有了另種生命,有了對自己的另種交代。這是生命故事,我在三樓包廂看著齊瑪曼彈奏的背影,不意也看見前排的他,腦袋轉了轉,是我也想到幾次的錯過的歆慕鍾情無法得遇,那一朝得見的感覺,十年一覺,那心情澎湃的故事。說故事,想起Richter1960年現場。
  
  還想起未續成的詩。夜滿漲的時候,鄰座星散,我遇見小郎君眼眶泛紅。遇見這樣真性情的人是歡喜。

  敘事曲多有典故,像布拉姆斯的一號敘事曲,因弒父故事又喚〈愛德華〉;索洛甫磋夫在《蕭邦的創作》大費筆墨述及蕭邦音樂的標題特性,若誠如所言,詩歌故實或深刻動人的生活印象即他題材來源,那這首作品,我實在很現代嘲謔,寫實的,在心中定名為〈腎科醫師敘事曲〉。

AM 03:20 2006/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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